当涂新华池

当涂新华池

“新华池”是当涂城里的男子浴室，澡堂子，地方国营，主管部门是商业局下面的饮服公司。澡堂子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具体年份不详），位置在东大街快到南寺巷口的地方，面朝东。北边与“姑溪饭店”毗邻，南边有道小门，小门里独门独院住着户人家。他家隔壁有两间门面房，那是“糖业烟酒公司”门市部，冷清得很。茅台酒卖八块多钱一瓶，摆在柜台里时间久了落了一层灰，没人买。有一年改做小吃部，卖赤豆糊、炸臭干子，挺红火。等到“拨乱反正”，房子物归原主，原来那是赵姓人家的私产。赵家长子把房子装修一新卖建材，发了大财，人称“赵百万”。赵百万的建材商店再往南，就到了真正的南寺巷口了。南寺巷口原先是个丁字路口，“江东旅社”和“马益順饭店”的三层小楼是矗立在这个路口的标志性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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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寺巷不是巷子，它是当涂城内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相当于上海南京路。宽度大约20米，长度有个3、4百米。笔直的街道，光滑的水泥路面，店铺一家挨着一家。平日略显清淡，一到过年过节，购物的人群熙熙攘攘，买卖十分兴隆。
新华池每年十一国庆节开业，到来年五一劳动节关门。歇业的这五个月期间，外表看起来不大起眼的三间门面房除了中间是通道无法利用外，其余两间分别被派上了用场。一间做调剂商店，卖旧衣服，老百姓称旧货商店，另一间做了冷饮室。冷饮室分里外两间，外间有台硕大的冷冻柜，压缩机从早到晚“嗡嗡”作响，柜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各种冷饮制品。水果冰棒4分钱一根，豆沙5分，奶油的要6分，小冰砖一毛二，中冰砖二毛四，大冰砖三毛六。里间摆放着几套桌椅，环境不是一般的好，清丝丝干干净净。炎炎夏日，能点一块冰砖或一碗冰绿豆汤坐下来用小勺子一点一点搲着吃绝对是一种高档享受。当年，那可是高消费场所，普通百姓很少涉足，能吃得起的基本上都是来当涂出差的外地人员或86医院的军医和年轻的小护士。当涂冷饮室在我们这代人心目中就像老北京人眼中的“莫斯科餐厅”一样典雅、尊贵。
踏上三级台阶，走进新华池大门前厅。前厅有个30平米的样子，长条形，水门汀地面，我们叫它“花石子地”，镜光滑了踏。这个前厅的作用一是过渡，二是带孩子洗澡的，家属可在此等候（男人把孩子洗好穿戴整齐后，下半身围条浴巾把孩子抱出来交给孩他妈，自己返回去再慢慢洗），两片厚厚的门帘是男女有别。掀开门帘，先在售票处买票，买好了捏着票寻找对应的房间。新华池分上下两层，十个房间，大约200个座位。每个房间都有名称，如“人民厅”“团结厅”等等。房间分三个档次，最便宜的一毛钱一位，最贵的一毛六，一毛六给你泡杯茶。座位是长长的躺椅，躺椅和躺椅之间放着茶几。每张躺椅上有两条浴巾，铺一条，叠得整齐的另一条放在脚头，给顾客洗好后小憩时搭肚皮。躺椅是靠墙摆放的，墙上有编号，上方有挂钩。顾客随身携带的贵重物品，如手表、现金可放在上衣口袋里，服务员会用叉子帮你把衣服叉到挂钩上挂起来，众目睽睽之下，比放在保险柜里都保险。
脱光衣服成了“大白条”，打着寒颤一路小跑来到浴池门口。门口坐着一位服务员，他的面前有张长条桌，条桌上堆着澡巾，拣一条看着顺眼的，然后拉开土制弹簧木门钻进新华池核心地带——浴池。浴池内雾气蒸腾，十步之外，不辨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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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子有一大二小，另有一个木头格子蒸床，类似后来的桑拿。大池子水温恰好，小池子水一个比一个烫，以满足不同顾客的需求。脱光了衣服大家都一样，没什么平民与官员之分，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能随便聊天。泡澡是一种享受，所以个个都心情舒畅。即便有时很拥挤，吵架的现象也十分罕见。想擦背的花一毛钱，四仰八叉往池子边上一躺。冷不丁有人大喝一声“请大家自觉点，肥皂水洗外面！”原来是卖蚕豆的瞎子大爷在这里打短工。新华池很有人情味，对残疾人十分的关爱。
洗好后回到所在的房间，服务员会及时地给你递上两条滚烫的毛巾。擦干身子套上内衣，有的喝茶抽烟，有的躺下来眯哒一会儿。浴室里有拎着篮子卖吃食的，酥糖、茶干、花生米和其它小零嘴。我小的时候，父亲带我到新华池洗澡时，几乎每次都会花上一毛钱给我买包花生米，一小包，小心翼翼打开一粒一粒数着吃。父亲点支烟，看着我吃。我心里美滋滋的，他心里肯定也美滋滋的。那时候的花生米多香啊！多精贵啊！现在条件好了，花生米可以敞开了吃，可是再也吃不出当年的那个味了。
改革开放之后，私营企业蓬勃发展，洗浴中心后来居上，新华池渐渐没落了。到了九十年代末，当涂城内旧城改造，老房子全部推倒。新华池处在翠竹小区第一期，率先被拆除了。这个存在了三十余年，在芜湖地区八县一市当中首屈一指的澡堂子就这么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可惜了，真的很怀念它。我们是在那里洗着澡长大的，不光洗澡，出了后门有个内部公厕，一溜的蹲坑，很干净。我和发小陆平、小平每晚相约去方便。拉完了在浴室里面玩玩，里面暖和。顾客不多时，找个椅子躺一躺，不过时间不能长，长了服务员会驱赶。前厅有卖香烟的，藏在上衣口袋里卖。见到有点像烟民的顾客悄悄问声“要烟吗？”，若有人搭话赶忙解开衣扣让人挑选——红金、飞马、大前门和其它牌子的紧俏货。这种暗地里贩卖香烟的行为属于投机倒把，是不被官方允许的。往事已随风飘去，只留下甜蜜的回忆。
如今在行春路上也有一家“新华池”，私人开的浴室。我进去洗过几次，很小。此“新华池”非彼“新华池”，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2022.12.21